怪物【4】

嘎嘎:

【4】




*这是个大纲灭文法












黎明的时候。




少年终于蜷在她的身边沉沉睡去。




她忍住痛楚,搬开少年揽住腰的胳膊,悄然下床,翻出了藏在厨房里的一柄手枪。




回到客厅,少年仍在沉睡。




她走过去,拿起枪,对准了少年的额头。




少年的睡脸天真无邪。他能睡得如此安稳,是因为她的气息就在怀中,就在身边。




最终,她没有扣下扳机。




是因为理智提醒自己,这个少年的价值有多么重要。








警备队很快赶到。




与她相熟的刑警也一同赶到。




她站在院中。一袭黑色高领羊绒,面无表情,但在眉间隐约透露疲倦。




刑警走上前,顿了顿,才问,你没事吧。




她环着胳膊,背脊笔挺,看着屋内,淡淡说,没事。








警备队员无法制服少年。




刑警上前,但险些被少年所伤。




她见情势失控,皱了皱眉,走上前去,看着少年。




少年看见她,立即想扑过来,但又收住脚步。




她又要遗弃他。他恨他,但也想得到她。




少年分神之际,她给予攻击的暗示。警备队员发射麻醉枪,制服了少年,带回研究中心。




刑警临走之前犹豫了一下,转身走回她的身边,问,你真的没事吗?要不要,我留下来。我是说,你可以放心休息,我只是……




她淡淡说,谢谢,不用。








车队远去。




阴沉的天空之下,暴风雨虽然停了,而空气中满是丰沛水汽。








浴室里。




她脱下高领。




镜中,照出一身雪白,遍布指痕与咬痕。




花洒打开,水哗哗流出,水蒸气升腾而起,镜面逐渐模糊。








少年被关回研究所,加强看守安保。但是就在此时。警方的内部贪腐案爆发,牵连出了许多机密档案,其中就有少年的卷宗。




信息并未全部脱敏,凭借只字片语,媒体反而构建出了一个更骇人听闻的人体实验计划。




一时间,舆论尘嚣日上。




也是一种讽刺,真正的曝露对象,贪污丑闻,反而被这一件更猎奇更吸人眼球的怪谈夺去了民众的关注。




警厅发现了这一点,便决定顺水推舟,将注意力进一步推向少年,借此淡化贪污丑闻带来的伤害。




少年被给予了名义上的‘自由’,借此证明没有什么人体试验,甚至举办了一个记者发布会来澄清这是一个英才培育计划,少年就是计划的第一批参与者。




一切都准备妥当。但少年不配合。




他的攻击性较上一次强烈了许多,有两个研究所的工作人员被折断了手骨。




他迟迟不能出现在大众面前。大众的怀疑就会日渐高涨。








治安正监约谈了她,指名由她说服少年,并担负起少年的管理工作。




她听完,平静的回答,恕我拒绝。




年约五十的治安正监神情威严,每一条皱纹里似乎都代表着法度,身后的墙上,高悬有着太阳光芒一般放射纹路的机构徽纹。




正监注视她。




她神情平淡。既不强硬,也不退缩。




正监说,“三年了吧。”




她的目光依旧不变,回答,“三年零九个月。”




正监说,“时间过得真快。我知道,你一直没有放弃。”




她沉默。耳垂的针形耳钉折射锐利光芒。




正监说,“柴岛上没有任何线索对吗。”




她依旧没有回答,只是瘦削的下颚线微微一动,浮现淡青色血管。




正监说,“这是他出意外之前追查的案子,所以我很理解你为什么坚持要去柴岛。但是这一次去依然没有收获,你下一个想动的,应该是蚕宫大桥的案子。”




她看着正监,说,“我重启档案,是遵循合法程序。”




正监说,“案子如果锁定,即便走合法程序,也要至少花上一两年甚至更久的时间。”




这位五十岁的男子看着她。




正监说,“你有时间,有耐心,但是缺少机会。这个机会,出现的时候,你要能够抓得住。”




她的视线微微上扬,看着墙上的徽纹。如太阳,而非太阳。




她说,“蚕宫大桥的案子,什么时候可以重启。”




正监说,“记者会的第二天。”




她说,“我明白了。”








她退出了正监的办公室。站在走廊上,有一会儿,一动不动。




黑色的西装,黑色的高领毛衣,黑色的尖头靴。




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里,只穿黑色的衣裳。




因为,服丧。




她抚摸无名指。




那上面已经没有戒指的痕迹。








少年搬到了她的家中。




第一天吃饭的时候。




她把两碗炸酱面放在饭桌上,坐下,拿起筷子吃。




少年好奇看她。见她不注意自己,就有些不高兴,很快又被面条吸引,低下头嗅了嗅,舔了一下酱,过于明显的味道让他皱了皱鼻子。




下一秒,他抬起手,想伸手捞起面条。




她皱了皱眉,放下筷子。




少年不敢动。




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她。再慢慢的伸手去捞面条。




她站起身,走到他的身边,把筷子放在他的手里。




她已经看过了这半年的记录,很清楚少年已经被教导过,也学会了文明社会的生活方式。




但少年看看筷子,反而塞回给了她。




她把筷子塞回去,说,“不能用手,吃饭的话,就用这个。”




但少年做出茫然不懂的神色。




她有点诧异,也有点疑惑。




少年显然是在装傻,但他会装傻?而且,就为了这么一件小事?




少年仰起脸看她。




翘的鼻尖,大而圆的眼睛,除了出色之外,与普通的少年毫无区别。




她无奈,夹起一口面条。




少年立即高兴了起来,高高兴兴的,就着她的手,啊呜吃了一大口。




 




记者发布会结束。




蚕宫大桥案重启。




 




九十年代,五个男孩,既是同班同学,也是住在一起的邻居,他们结伴去蚕宫大桥附近玩耍,到了吃饭的时间,五个家庭没有等到孩子们回来。




父母开始出门寻找,但,再也没有孩子们的下落。




这是一起轰动一时的案子。各界投入了巨大的人力和物力或者组建搜寻队,或者发布悬赏令。但,毫无音讯。








她重新开案。




走在警厅大楼的走廊上,与相熟的刑警相遇。




刑警先打了招呼,“好久不见。”




她停下脚步,“想说什么。”




刑警苦笑。








两人走在落地玻璃墙边,居高临下的看着中庭来来去去的人影。




刑警说,“这起案子,是你的意思吗?”




她说,“是正常流程。”




刑警叹口气,“我希望你能放弃,这起案子能破的可能性太小,你现在重启,但如果还是查不出来,外界舆论会对你不利。而且,这对于当事人的家属是二次伤害。”




她说,“他们需要知道一个答案。”




刑警说,“也许他们不需要。他们已经放下了过去,重新开始新的生活。”




她说,“新的生活?”她的嘴角翘了翘,但是毫无笑意,“有时候,遗属和被害人一起被留在了那个时间点里,他们在等一个消息,不管是好的,还是坏的,都是一个解脱。倒不如,我来担任发布讣告的角色,死亡未尝不是一种好消息。”




刑警欲言又止。




她转身离去。




刑警看着她的背影。




短发极短,露出一截雪白脖颈。




那脖颈之上,有一抹淡淡的痕迹,像是牙印。




但不可能是牙印。




刑警心中一动,说,“你呢。”




你是被留在了那个时间点里吗。




你,还没有放弃等待他的消息吗。












她走访当年失踪儿童的亲属。




当年,三四岁的小孩子也变成了成年人。








有户人家几经搬迁,最后的地址在一处老式菜市场。




少年跟着她一起走访。




菜市场满地都是水泊,水泥台上摆满了各式海鲜和各种大酱,味道强烈。




少年一个喷嚏又一个喷嚏。




她很是无语,明明是在岛上长大的,怎么会对海鲜过敏。




但少年可怜巴巴的又打了一个喷嚏,鼻头都红了。




她停下脚步,拉着他,走到菜市场外围的烤红薯摊。




红薯烤得香甜,表皮还流着亮晶晶的糖稀。




少年咽口口水,几乎要趴上去。




她拿出钱包,给了少年纸钞。




少年捧着钱,老老实实的等着红薯烤成。








她去拜访家属。




原本以为是客人而笑脸相迎的海产摊主人立即变了脸色,他是其中一名失踪儿童的弟弟,从小到大的记忆力是父母的以泪洗面,被记者、警察和好事者的骚扰和追问。好不容易最近得到了平静,却又因为案件重启而即将失去这份平静。得知面前的人就是重启案件的惊诧,摊主一时情绪失控,抓紧她的衣领,狠狠推摔出去。




正在这时,少年捧着红薯回来。




红薯落地,橙红色的瓤肉摔裂一地。




摊主眼前一花,被重重撞倒在地。背脊撞得剧痛,抬眼看去,却见刀尖一点寒光,解剖生鱼的刀被握在一个陌生少年的手中。




少年眼中满是狠戾,高高举起手,刀尖冲着眼睛直刺而下——!




“阿峰!住手!”












少年打伤了家属,被勒令在家反省。




她再次登门。被摊主的妻子用一桶满是鱼内脏的脏水泼了一声




她站在门前,大衣衣角滴滴答答往下落水。但神色不变。




摊主的妻子还想再骂。




但摊主出来阻止,站在门口,看着她,说,“这个案子破了,你能升职吗。能加薪吗。要多昧着良心,才能让你挖开别人的伤口来挣钱?”




她说,“这个案子结了,我什么都不会得到。”




摊主露出讥屑眼神。




但她说,“我想让你们知道他是怎么死的。”




摊主变色。




她说,“我想让你们知道他被谁杀死的,他现在在哪儿,凶手是谁,我想让他被你们找到,能被你们带回家。我想让凶手被抓起来,受尽唾骂,失去自由,即便进了监牢,只要想到你们会向他复仇,就日夜难安,他今后的每一天,都是你们曾经度过的每一天。”




摊主沉默的注视着她。




而摊主的妻子已经捂住嘴,背转身,失声痛哭。




其实,摊主的妻子比丈夫年纪大了几岁。




在他们的家中,有一张泛黄的照片。




照片上,是一个男孩牵着弟弟,对着镜子傻傻的笑。男孩子的另一只手抓着一把小黄菊。




同样的一把花,被男孩送给了邻居的小女孩。




当初接住花的女孩的手,如今已是粗糙红肿,浸泡在刷鱼的水中。








摊主提供了线索。她追查下去,来到了蚕宫大桥附近的废弃仓库。




江水在夜色中奔流,带走了多少秘密。




忽然,一束雪也似强光照来,她举手挡了挡。




周围空地,响起了引擎的轰鸣声。




事易时移,这儿成了飞车党的聚会地。




强光之中,她放下手。




精致面孔,美艳眉目,不禁让人窒息。




飞车党骚动起来,有人抢先踩下油门,引擎声猛地逼近。








刑警一直留意她的行动,一在无线电中听到警情就即可赶来。




赶到的时候,现场停满警车。




她的身上带着追踪器,警备队先一步到达。




警灯的影子落在江中,红蓝相间。




却有几名队员扶着仓库的外墙,弯腰欲呕。




刑警诧异,走到仓库门前,被警备队员拦了拦,刑警出示证件,队员放行。




刑警走进仓库,呆住。








这些,都是那个少年做的。




组成那个少年的,首先是一颗怪物的心,其次,才是人类的皮囊。








警车的外围,停着她的车。




车的后座,少年浑身鲜血和碎肉残渣,把她困在后座的角落里。




是她把少年推进车内,因为少年难以收敛天性的凶暴,而且,很显然的,他在享受虐杀。




她不想让警备队员目击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。








少年的手撑住车门,将她困在臂中。




喉结上下滑动,胸口起伏,双目猩红。




本能在下腹骚动,杀意在胸中泛滥。




难以平息。




越压制,越反噬。








她知道,或许只有一种办法能令少年平息。








她必须令这少年冷静。唯有如此,少年才不会被带走,才会继续留在她的身边。也唯有如此,她才能凭借少年作为筹码,继续进行追查当年的案子。




追查,他的案子。








她闭上眼。




这是默许。




少年的眼瞳发赤,不能再多等待哪怕一秒,迫不及待的吻住了她的嘴唇。




啃咬着,舔舐着,从她的舌尖贪婪水分,从她的唇舌攫夺温暖。




警笛呼啸。




警灯的红蓝光芒交错,如溪流,流过这辆车的车窗。 




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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